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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1.
高中聯考放榜這天，下了一場大雨，強颱入境台灣，雨從前一天晚上起就沒有停過，還伴隨著好大的強風，吹得我們家頂樓的鐵門轟轟作響。
我習慣性的在六點左右就起床並換好衣服，事實上是我根本幾乎就沒什麼睡，鐵門的噪音吵了我一個晚上。
大概是電纜被風吹壞了所以停電，我試著打開房間書桌上那台新買的電腦卻打不開，隨著科技的不斷進步，只要一停電便什麼事也做不了，沒辦法看電視新聞，也沒辦法上網查榜，我們家那台裝電池的收音機早就不知道被丟去了哪裡，大門一關，就像是與世隔絕，發生了什麼大事都不知道。
我只好趁著爸媽不注意，偷溜了出去，風勢很大，根本沒辦法撐傘，所以我是從房間抽屜拿了一件便利商店賣得那種超輕薄型的雨衣，塞進我的外套裡面，出了大門才換上的。
只是這樣輕薄型的雨衣，也根本擋不了颱風天這樣的大風大雨，我走到便利商店的時候，整條牛仔褲已經全濕，整張臉弄得都是雨水，眼鏡的鏡片也是，整個模樣是狼狽地不得了。
我將雨衣脫掉，進便利商店拿了一份報紙、一盒鮮奶便走向收銀台，從口袋裡拿出十塊錢付賬的時候，還弄得整張收銀桌上都是水。
便利商店的工讀生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，等幫我結完帳後，他還被他們店長指揮著拿拖把將地上的水給清乾淨。
我應該買了報紙就要回家的，尤其是在這麼窘的情況之下，但只要一想到外面的大風大雨，我實在沒辦法保證回到家後這份報紙不會被弄溼。
於是乎，便硬著頭皮在便利商店內找位子坐了下來，翻開報紙查看我到底考上哪一所學校。
翻著報紙的手顫抖著，我當下並不太清楚是因為我全身濕透太冷的關係，還是因為我太緊張。
我的爸媽都是老師，我上頭還有一個優秀的哥哥，我的成績一向也還算不錯，但高中聯考成績的落點分析，卻很難確定我是否可以考上第一志願。
我的腦海裡突然想起了兩年前哥哥高中放榜的畫面，我們全家人擠在客廳的那台電腦前面，哥哥他自信地輸入他的准考證號碼。
「沒問題的啦，我可是我們學校的榜首呢！」哥哥笑著，他一派輕鬆自若的模樣，笑我們的緊張。
「我們當然知道你沒問題，很好、很好。」電腦螢幕出現哥哥確定考上第一志願了以後，爸爸拍了拍哥哥的肩膀。
「依依，有哥哥這樣的好榜樣，妳要跟哥哥看齊喔。」媽媽摸了摸我的頭，我則是露出跟哥哥一樣自信的表情，給了媽媽一個肯定的微笑。
那年我才國一，從小到大，我就跟哥哥一樣，成績總是名列前茅，代表學校參加大大小小的比賽，拿過無數張獎狀。
每逢過年，親戚們全聚在一起的時候，那些叔叔阿姨們總是你一言、我一句的，一下子誇爸媽好福氣，一下子又稱讚爸媽兩個孩子教得好，接著就開始抱怨起我那些表兄弟姊妹們，說他們就只知道玩，一點也不曉得要用功讀書。
看著爸媽驕傲的神色，我只知道低著頭默默吃飯，一句話也搭不上，哥哥就不一樣了，他總是一副又驕傲又有自信的樣子：「爺爺，我這次又是第一名，壓歲錢要給我大包一點喔！」縱使所有兄弟姊妹們都瞪著他看，他還是說得出類似這樣的話。
「依依，我們要玩鬼抓人，妳要不要來？」吃飽飯後，表姊領著一群人準備到公園去，特地來問我。
「好阿，那我去問一下哥哥要不要一起去。」
「不要，我才不要跟依峻一起玩。」表弟皺著臉，嘴巴嘟得好高。
「那我們去公園等妳，妳問過依峻再過來。」表姊給了我一個微笑，沒有理會弟弟的反對，牽起他的手，一群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出門。
我才一轉身，就看到手裡拿著冰棒的哥哥，一支他已經拆封，另一支應該是要拿來給我的。
「我才不稀罕！」哥哥把冰棒塞進我手裡，轉身進屋，大人們聊天的聊天，打牌的打牌，他就自己一個人抱著那台電視看。
我看了看哥哥，再看了看門外，沒有多猶豫就轉身去找表姊他們。
「依峻哥哥請你吃的冰棒，不要生他的氣好不好？下次也讓他跟我們一起玩。」我一到公園，便把手中的冰棒給了表弟。
「好！」表弟天真無邪地笑容，一直很深刻地印在我腦海裡。
我很羨慕，我羨慕他們總是笑得這麼開心，我羨慕他們好像無憂無慮，其實說穿了，我羨慕的是他們做的是他們自己，他們對自己負責，不論好壞。
不像我，我所做任何一件事，都不是為了我自己，認真讀書不是為了自己的將來，是因為這樣做爸媽會很開心；自願當班長不是因為自己真的自願，是因為我最要好的朋友被提名了而她不想當；參加馬拉松比賽不是因為自己想挑戰，是因為老師為難地找不到人代表班上出賽。
說穿了這個第一名乖乖牌的形象根本就不是我自己，我作的並不快樂。
想著想著，我把榜單讀了三遍確定了之後，便把那盒牛奶打開一口氣給喝光，重重地打了一個氣嗝。
想起國三每天熬夜念書的這一年，我每天每天覺得自己撐不下去，我想過很多很多次，爸爸也拍著我的肩膀，對著我說：「很好、很好。」媽媽對著哥哥說：「你看，妹妹也很努力，都是因為你做了個好榜樣。」
我想著再努力、不要放棄，這樣一定考得上第一志願，然後我終於考完了，而且我沒有考上一高。
沒有考上第一自願，我居然一點失落感也沒有，相反地，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，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。
第一自願？我的第一自願從來就不是一高，以一高為目標只是因為爸媽這麼希望而已，這可能是我的反抗期，雖然自願卡上的第一自願仍是填了一高，但我考完試後心裡的第一個想法是，只要不是一高，隨便哪一所都可以。
我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嘴角，像是失了神，腦袋還很混亂，這種像是從鳥籠裡逃出來的滋味讓人覺得飄飄然，好像隨時都可以飛上天。
這是不是不太正常？
我還失著神，一個裝著茶葉蛋的塑膠袋便從我的面前晃了過去，然後停在我的視線中央。
我轉頭看了看拿著這顆茶葉蛋的主人，是剛剛那位打工的工讀生店員。
「買報紙送茶葉蛋，妳忘了拿。」他說著，把茶葉蛋放在我面前的桌上。
「阿，謝謝……」我對他笑著道謝。
「妳在查榜？考上哪裡？借我看好嗎？我也是考生。」那個工讀生沒有離開，看著我擺在桌上的報紙。
「嗯，二高。」我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，我開心到想跟任何一個人分享我的喜悅，然後我又突然想到，爸媽可能不會像我這麼開心。
「真的嗎？我也是二高耶，我叫何書棋，妳叫什麼名字？」他看完後，把報紙摺好放回原處。
「依依，郭依依。」媽媽說因為我是十一月十一日生的，所以取諧音叫我依依。
「一二三四的一？」
「不是啦，是依然的依。」我一想到有人會用那個「一」當做名字，便不自覺地笑了出來。
「考上二高妳早餐只吃茶葉蛋配牛奶？應該好好慶祝大吃一頓。」他說著便把那棵茶葉蛋給收回自己的口袋裡。
「我身上只剩三十元。」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，誠實地說，剛才匆忙出門，沒帶太多錢在身上。
「沒關係，我請客，我剛拿到打工錢。」他很大方地從另一個口袋掏出兩張五百元。
「可是……」
「該不會妳急著要回家？」看我猶豫不覺的樣子，他又問。
我立刻用力地搖了搖我的頭，我一點也不急，最起碼我現在一點也不想回家，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。
「那就行啦，我跟我表姊夫說一下，就可以去吃早餐了。」他一邊說一邊把身上的制服給脫掉，然後走進員工休息室裡面。
＊不是啦，是依然的依＊
高中聯考放榜這天，下了一場大雨，強颱入境台灣，雨從前一天晚上起就沒有停過，還伴隨著好大的強風，吹得我們家頂樓的鐵門轟轟作響。
我習慣性的在六點左右就起床並換好衣服，事實上是我根本幾乎就沒什麼睡，鐵門的噪音吵了我一個晚上。
大概是電纜被風吹壞了所以停電，我試著打開房間書桌上那台新買的電腦卻打不開，隨著科技的不斷進步，只要一停電便什麼事也做不了，沒辦法看電視新聞，也沒辦法上網查榜，我們家那台裝電池的收音機早就不知道被丟去了哪裡，大門一關，就像是與世隔絕，發生了什麼大事都不知道。
我只好趁著爸媽不注意，偷溜了出去，風勢很大，根本沒辦法撐傘，所以我是從房間抽屜拿了一件便利商店賣得那種超輕薄型的雨衣，塞進我的外套裡面，出了大門才換上的。
只是這樣輕薄型的雨衣，也根本擋不了颱風天這樣的大風大雨，我走到便利商店的時候，整條牛仔褲已經全濕，整張臉弄得都是雨水，眼鏡的鏡片也是，整個模樣是狼狽地不得了。
我將雨衣脫掉，進便利商店拿了一份報紙、一盒鮮奶便走向收銀台，從口袋裡拿出十塊錢付賬的時候，還弄得整張收銀桌上都是水。
便利商店的工讀生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，等幫我結完帳後，他還被他們店長指揮著拿拖把將地上的水給清乾淨。
我應該買了報紙就要回家的，尤其是在這麼窘的情況之下，但只要一想到外面的大風大雨，我實在沒辦法保證回到家後這份報紙不會被弄溼。
於是乎，便硬著頭皮在便利商店內找位子坐了下來，翻開報紙查看我到底考上哪一所學校。
翻著報紙的手顫抖著，我當下並不太清楚是因為我全身濕透太冷的關係，還是因為我太緊張。
我的爸媽都是老師，我上頭還有一個優秀的哥哥，我的成績一向也還算不錯，但高中聯考成績的落點分析，卻很難確定我是否可以考上第一志願。
我的腦海裡突然想起了兩年前哥哥高中放榜的畫面，我們全家人擠在客廳的那台電腦前面，哥哥他自信地輸入他的准考證號碼。
「沒問題的啦，我可是我們學校的榜首呢！」哥哥笑著，他一派輕鬆自若的模樣，笑我們的緊張。
「我們當然知道你沒問題，很好、很好。」電腦螢幕出現哥哥確定考上第一志願了以後，爸爸拍了拍哥哥的肩膀。
「依依，有哥哥這樣的好榜樣，妳要跟哥哥看齊喔。」媽媽摸了摸我的頭，我則是露出跟哥哥一樣自信的表情，給了媽媽一個肯定的微笑。
那年我才國一，從小到大，我就跟哥哥一樣，成績總是名列前茅，代表學校參加大大小小的比賽，拿過無數張獎狀。
每逢過年，親戚們全聚在一起的時候，那些叔叔阿姨們總是你一言、我一句的，一下子誇爸媽好福氣，一下子又稱讚爸媽兩個孩子教得好，接著就開始抱怨起我那些表兄弟姊妹們，說他們就只知道玩，一點也不曉得要用功讀書。
看著爸媽驕傲的神色，我只知道低著頭默默吃飯，一句話也搭不上，哥哥就不一樣了，他總是一副又驕傲又有自信的樣子：「爺爺，我這次又是第一名，壓歲錢要給我大包一點喔！」縱使所有兄弟姊妹們都瞪著他看，他還是說得出類似這樣的話。
「依依，我們要玩鬼抓人，妳要不要來？」吃飽飯後，表姊領著一群人準備到公園去，特地來問我。
「好阿，那我去問一下哥哥要不要一起去。」
「不要，我才不要跟依峻一起玩。」表弟皺著臉，嘴巴嘟得好高。
「那我們去公園等妳，妳問過依峻再過來。」表姊給了我一個微笑，沒有理會弟弟的反對，牽起他的手，一群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出門。
我才一轉身，就看到手裡拿著冰棒的哥哥，一支他已經拆封，另一支應該是要拿來給我的。
「我才不稀罕！」哥哥把冰棒塞進我手裡，轉身進屋，大人們聊天的聊天，打牌的打牌，他就自己一個人抱著那台電視看。
我看了看哥哥，再看了看門外，沒有多猶豫就轉身去找表姊他們。
「依峻哥哥請你吃的冰棒，不要生他的氣好不好？下次也讓他跟我們一起玩。」我一到公園，便把手中的冰棒給了表弟。
「好！」表弟天真無邪地笑容，一直很深刻地印在我腦海裡。
我很羨慕，我羨慕他們總是笑得這麼開心，我羨慕他們好像無憂無慮，其實說穿了，我羨慕的是他們做的是他們自己，他們對自己負責，不論好壞。
不像我，我所做任何一件事，都不是為了我自己，認真讀書不是為了自己的將來，是因為這樣做爸媽會很開心；自願當班長不是因為自己真的自願，是因為我最要好的朋友被提名了而她不想當；參加馬拉松比賽不是因為自己想挑戰，是因為老師為難地找不到人代表班上出賽。
說穿了這個第一名乖乖牌的形象根本就不是我自己，我作的並不快樂。
想著想著，我把榜單讀了三遍確定了之後，便把那盒牛奶打開一口氣給喝光，重重地打了一個氣嗝。
想起國三每天熬夜念書的這一年，我每天每天覺得自己撐不下去，我想過很多很多次，爸爸也拍著我的肩膀，對著我說：「很好、很好。」媽媽對著哥哥說：「你看，妹妹也很努力，都是因為你做了個好榜樣。」
我想著再努力、不要放棄，這樣一定考得上第一志願，然後我終於考完了，而且我沒有考上一高。
沒有考上第一自願，我居然一點失落感也沒有，相反地，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，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。
第一自願？我的第一自願從來就不是一高，以一高為目標只是因為爸媽這麼希望而已，這可能是我的反抗期，雖然自願卡上的第一自願仍是填了一高，但我考完試後心裡的第一個想法是，只要不是一高，隨便哪一所都可以。
我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嘴角，像是失了神，腦袋還很混亂，這種像是從鳥籠裡逃出來的滋味讓人覺得飄飄然，好像隨時都可以飛上天。
這是不是不太正常？
我還失著神，一個裝著茶葉蛋的塑膠袋便從我的面前晃了過去，然後停在我的視線中央。
我轉頭看了看拿著這顆茶葉蛋的主人，是剛剛那位打工的工讀生店員。
「買報紙送茶葉蛋，妳忘了拿。」他說著，把茶葉蛋放在我面前的桌上。
「阿，謝謝……」我對他笑著道謝。
「妳在查榜？考上哪裡？借我看好嗎？我也是考生。」那個工讀生沒有離開，看著我擺在桌上的報紙。
「嗯，二高。」我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，我開心到想跟任何一個人分享我的喜悅，然後我又突然想到，爸媽可能不會像我這麼開心。
「真的嗎？我也是二高耶，我叫何書棋，妳叫什麼名字？」他看完後，把報紙摺好放回原處。
「依依，郭依依。」媽媽說因為我是十一月十一日生的，所以取諧音叫我依依。
「一二三四的一？」
「不是啦，是依然的依。」我一想到有人會用那個「一」當做名字，便不自覺地笑了出來。
「考上二高妳早餐只吃茶葉蛋配牛奶？應該好好慶祝大吃一頓。」他說著便把那棵茶葉蛋給收回自己的口袋裡。
「我身上只剩三十元。」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，誠實地說，剛才匆忙出門，沒帶太多錢在身上。
「沒關係，我請客，我剛拿到打工錢。」他很大方地從另一個口袋掏出兩張五百元。
「可是……」
「該不會妳急著要回家？」看我猶豫不覺的樣子，他又問。
我立刻用力地搖了搖我的頭，我一點也不急，最起碼我現在一點也不想回家，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。
「那就行啦，我跟我表姊夫說一下，就可以去吃早餐了。」他一邊說一邊把身上的制服給脫掉，然後走進員工休息室裡面。
＊不是啦，是依然的依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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